游雁荡记

游雁荡记
癸亥仲秋,望前一日入雁山,越二日而反。古迹多榛芜关不可登探,而山容壁色,则前此目见者所未有也。鲍甥孔巡曰:“盍记之?”余曰:“兹山不可记也。永、柳诸山,乃荒陬中一邱一壑,子厚谪居,幽寻以送日月,故曲尽其形容。若兹山,则浙东西山海所蟠结,幽奇险峭,殊形诡状者,实大且多,欲雕绘而求其肖似,则山容壁色乃号为名山者之所同,无以别其为兹山之岩壑也。” 而余之独得于兹山者,则有二焉。前此所见,如皖桐之浮山、金陵之摄山、临安之飞来峰,其崖洞非不秀美也,而愚僧多凿为仙佛之貌相,俗士自镌名字及其诗辞,如疮痏蹷然而入人目。而兹山独完其太古之容色以至于今,盖壁立千仞,不可攀援,又所处僻远,富贵有力者无因而至,即至亦不能久留,构架鸠工以自标揭,所以终不辱于愚僧俗士之剥凿也。又,凡山川之明媚者,能使游者欣然而乐,而兹山岩深壁削,仰而观俯而视者,严恭静正之心,不觉其自动,盖至此则万感绝,百虑冥,而吾之本心乃与天地之精神一相接焉。 察于此二者,则修士守身涉世之学,圣贤成己成物之道,俱可得而见矣。
《游雁荡记》选自《方望溪先生全集》,作于乾隆八年(公元1743年)秋。是年作者七十八岁,因老病获假回乡疗养,乘往浙东求医之便,游天姥、雁荡。这篇游记实则为游后杂感,并不描写名胜古迹,而是借雁荡山发议论,谈道学。所以先贬薄柳宗元游记内容琐碎而无聊,指出雁荡山“实大且多”,不能雕绘外形而求其肖似,而应当着眼于它整体的内在精神。这就把游山的乐趣引向哲理的探索,也体现着“天下物皆可以理照”的理学原则。然后发挥两点体会。一是雁荡山得以保全本色的原因在于“壁立千仞”和“所处僻远”,因而避免了其它秀美名山所受愚僧俗士的污损;二是雁荡山“岩深壁削”,令人肃然恭正,杂念俱消,与天地的精神融合一体,而不像一般明媚山水动人游兴。实质上其所谈论即是“万物皆备于我”、“无人欲即是天理”的理学基本观点。因此,作者强调指出这两点是修士、“圣贤”取得事业成就的要领。综上,这是一篇借题发挥、宣扬理学的杂感式游记。它在思想上无多可取,但在写作上颇具特色,结构简洁,文字老练,说理清楚,比喻得当,抓住雁荡山的宏观特点,对比论说得较为入理,所以从表现理趣的角度加以欣赏,其艺术亦可观。 这篇游记不侧重山川风物的描绘,而是借游抒怀。题为《游雁荡记》,但记游写景的文字寥寥无几,而把笔墨集中在游山的两点心得体会的阐发上。一是雁荡山因险峻僻远而未被愚僧俗士的雕像题字所玷辱,故而保全了远古的容色:二是雁荡山岩深壁削,气象森严,令人萌发“严恭静正”之心,与天地的精神相互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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