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 · 纰漏第三十四

世说新语 · 纰漏第三十四
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乾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箸水中而饮之,谓是乾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元皇初见贺司空,言及吴时事,问:“孙皓烧锯截一贺头,是谁?”司空未得言,元皇自忆曰:“是贺劭。”司空流涕曰:“臣父遭遇无道,创巨痛深,无以仰答明诏。”元皇愧惭,三日不出。
蔡司徒渡江,见彭蜞,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谢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
任育长年少时,甚有令名。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一时之秀彦,育长亦在其中。王安丰选女婿,从挽郎搜其胜者,且择取四人,任犹在其中。童少时神明可爱,时人谓育长影亦好。自过江,便失志。王丞相请先度时贤共至石头迎之,犹作畴日相待,一见便觉有异。坐席竟,下饮,便问人云:“此为茶?为茗?”觉有异色,乃自申明云:“向问饮为热,为冷耳。”尝行从棺邸下度,流涕悲哀。王丞相闻之曰:“此是有情痴。”
谢虎子尝上屋熏鼠。胡儿既无由知父为此事,闻人道“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太傅既了己之不知,因其言次,语胡儿曰:“世人以此谤中郎,亦言我共作此。”胡儿懊热,一月日闭斋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以相开悟,可谓德教。
殷仲堪父病虚悸,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孝武不知是殷公,问仲堪“有一殷,病如此不?”仲堪流涕而起曰:“臣进退唯谷。”
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谓帝望其意气,对曰:“天时尚暖,(上制下鱼)鱼虾(鱼羌)未可致,寻当有所上献。”帝抚掌大笑。
王大丧后,朝论或云“国宝应作荆州”。国宝主簿夜函白事,云:“荆州事已行。”国宝大喜,而夜开合,唤纲纪话势,虽不及作荆州,而意色甚恬。晓遣参问,都无此事。即唤主簿数之曰:“卿何以误人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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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刚和公主结婚时,上厕所,看见漆箱里装着干枣,这本来是用来堵鼻子的,王敦以为厕所里也摆设果品,便吃起来,竟然吃光了。出来时,侍女端着装水的金澡盘和装澡豆的琉璃碗,王敦便把澡豆倒入水里喝了,以为是干粮。侍女们都捂着嘴笑话他。 晋元帝头一次召见司空贺循,谈到吴国的事情,问道:“孙皓烧红一把锯锯下一个姓贺的头颅,这个人是谁?”贺循不好说,元帝自己想起来,说:“是贺劭。”贺循流着泪说:“臣的父亲碰上无道昏君,臣的创痛深重,无法回答陛下英明的问话。”元帝很羞愧,三天也没有出门。 司徒蔡谟避乱渡江后见到蟛蜞,异常高兴地背诵:“螃蟹有八只脚,加上两个夹钳。”叫人煮来吃。吃完以后,上吐下泻,精神疲困,这才知道不是螃蟹。后来他向谢仁祖说起这件事,谢仁祖说:“你读《尔雅》读得不熟,几乎被《劝学》害死呀。” 任育长年轻时,名声很好。晋武帝死后,要挑选一百二十人做挽郎,这些都是当时才德出众的人,任育长也在其中。安丰侯王戎要挑选女婿,从挽郎里面寻找超群的人,暂且挑出四个人,任育长仍然在其中。少年时代,他聪明可爱,当时的人认为他相貌也好。自从过江以后,就头脑糊涂了。过江时,丞相王导邀请先前渡江的贤达一同到石头城迎接他,还是像过去一样对待他,可是一见面便发现他有变化。安排好座席后,摆上茶来,任育长就问别人道:“这是茶还是茗?”刚一问,发现别人表情有变化,自己就申明:“刚才问茶是热的还是冷的罢了。”有一次,他从棺材铺前走过,流了泪,很悲痛。王导听说了,说道:“这是有情之痴。” 谢虎子曾经上房熏老鼠。谢胡儿既无从知道父亲做过这件事,又听人说傻子会这样做,就嘲笑这种人,时常说起这种事,不只说过一遍。太傅谢安既然明白胡儿并不知道父亲做过这种事,趁他谈话中间,告诉胡儿说:“一般人拿这件事情来毁谤中郎,也说我一道这样做。”胡儿听了,悔恨焦躁,有一段时间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谢安假托援引自己的过错来开导他,使他醒悟过来,这可以说是德教。 殷仲堪的父亲有病,身体虚弱,心跳,听到床下蚂蚁活动,认为是牛在斗架。晋孝武帝不知道是殷仲堪的父亲,“便问殷仲堪:有一位姓殷的,病情这样这样,是吗?殷仲堪流着泪站起来回答说:“臣不知说什么好。” 虞啸父任晋孝武帝侍中时,孝武帝很和缓地问他:“你在门下省,怎么从来也没有听到献替过什么。”虞家富有,靠近海边,虞啸父误认为这是孝武帝希望他进贡,就回答说:“现在,节气还暖和,鱼类制品还得不到,不久将会有所奉献。”拳武帝听了拍手大笑。 王大死后,朝廷议论有说王国宝应该出任荆州刺史。国宝的主簿有一天夜里封好一份报告送上来,说:“荆州的事已经实现了。”王国宝非常高兴,当夜打开侧门叫主簿进来谈论情势问题,虽然没有说到出任荆州刺史的事,可是神情态度很安适。到天亮,派人去验证打探,完全没有这回事。王国宝立即叫主簿来并数落他,说:“你怎么耽误人家的事情呢!”

纰(pī)漏,指差错疏漏。本篇所记,多是在言行上由于疏忽而造成的差错,这对别人有儆戒作用。例如第2、6 则记述因没有考虑所问内容跟对话人有什么联系而贸然提问,结果触犯忌讳。第7、8 则所记都是误解别人的话而闹出了笑话。第3 则讲的是读书不求解的结果。至于不懂装懂,那就是第1 则所记的笑话了。

刘义庆

刘义庆(403—444)汉族,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字季伯,南北朝文学家。自幼才华出众,爱好文学,并广招四方文学之士,聚于门下。刘宋宗室,袭封临川王,公元444年(元嘉21年)死于建康(今南京)。除《世说新语》外,还著有志怪小说《幽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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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称汉吏尚青年,路指南闽上越船。何郡独非盘错地,吾山元有洌寒泉。

田田麻麦东风雨,夜夜星辰北极天。行过莆阳烦问讯,素翁庄在野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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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骨龟肠欲不禁,扶衰初喜罢呻吟。盆山冰释书窗暖,药灶香浓道院深。

笔健乍临新获帖,手生重理旧传琴。闭门局促还堪恨,云海何时豁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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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台一片绿,是否即餐霞。堑玉绕新砦,搴云覆几家。

桑田无火枣,菰饭岂胡麻。莫忆琪林旧,空香枳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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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和气序均,酒酣偏觉长精神。

之人欢会何稀阔,惆怅尊前更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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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饮兴未阑残,却倩纤纤奉雪团。

一笑举杯邀月姊,为渠聊贷广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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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城除击柝,铁锁欲开关。鼓角悲荒塞,星河落曙山。

巴人常小梗,蜀使动无还。垂老孤帆色,飘飘犯百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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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独力出群伦,默默昏昏亘古存。无象无形潜造化,

有门有户在乾坤。色非色际谁穷处,空不空中自得根。

此道非从它外得,千言万语谩评论。

通灵一颗正金丹,不在天涯地角安。讨论穷经深莫究,

登山临水杳无看。光明暗寄希夷顶,赫赤高居混沌端。

举世若能知所寓,超凡入圣弗为难。

落魄红尘四十春,无为无事信天真。生涯只在乾坤鼎,

活计惟凭日月轮。八卦气中潜至宝,五行光里隐元神。

桑田改变依然在,永作人间出世人。

独处乾坤万象中,从头历历运元功。纵横北斗心机大,

颠倒南辰胆气雄。鬼哭神号金鼎结,鸡飞犬化玉炉空。

如何俗士寻常觅,不达希夷不可穷。

谁信华池路最深,非遐非迩奥难寻。九年采炼如红玉,

一日圆成似紫金。得了永祛寒暑逼,服之应免死生侵。

劝君门外修身者,端念思惟此道心。

水府寻铅合火铅,黑红红黑又玄玄。气中生气肌肤换,

精里含精性命专。药返便为真道士,丹还本是圣胎仙。

出神入定虚华语,徒费功夫万万年。

九鼎烹煎九转砂,区分时节更无差。精神气血归三要,

南北东西共一家。天地变通飞白雪,阴阳和合产金花。

终期凤诏空中降,跨虎骑龙谒紫霞。

凭君子后午前看,一脉天津在脊端。金阙内藏玄谷子,

玉池中坐太和官。只将至妙三周火,炼出通灵九转丹。

直指几多求道者,行藏莫离虎龙滩。

返本还元道气平,虚非形质转分明。水中白雪微微结,

火里金莲渐渐生。圣汞论时非有体,真铅穷看亦无名。

吾今为报修行者,莫向烧金问至精。

安排鼎灶炼玄根,进退须明卯酉门。绕电奔云飞日月,

驱龙走虎出乾坤。一丸因与红颜驻,九转能烧白发痕。

此道幽微知者少,茫茫尘世与谁论。

醍醐一盏诗一篇,暮醉朝吟不记年。乾马屡来游九地,

坤牛时驾出三天。白龟窟里夫妻会,青凤巢中子母圆。

提挈灵童山上望,重重叠叠是金钱。

认得东西木与金,自然炉鼎虎龙吟。但随天地明消息,

方识阴阳有信音。左掌南辰攀鹤羽,右擎北极剖龟心。

神仙亲口留斯旨,何用区区向外寻。

一本天机深更深,徒言万劫与千金。三冬大热玄中火,

六月霜寒表外阴。金为浮来方见性,木因沈后始知心。

五行颠倒堪消息,返本还元在己寻。

虎将龙军气宇雄,佩符持甲去匆匆。铺排剑戟奔如电,

罗列旌旗疾似风。活捉三尸焚鬼窟,生禽六贼破魔宫。

河清海晏乾坤净,世世安居道德中。

我家勤种我家田,内有灵苗活万年。花似黄金苞不大,

子如白玉颗皆圆。栽培全赖中宫土,灌溉须凭上谷泉。

直候九年功满日,和根拔入大罗天。

寻常学道说黄芽,万水千山觅转差。有畛有园难下种,

无根无脚自开花。九三鼎内烹如酪,六一炉中结似霞。

不日成丹应换骨,飞升遥指玉皇家。

四六关头路坦平,行人到此不须惊。从教犊驾轰轰转,

尽使羊车轧轧鸣。渡海经河稀阻滞,上天入地绝欹倾。

功成直入长生殿,袖出神珠彻夜明。

九六相交道气和,河车昼夜迸金波。呼时一一关头转,

吸处重重脉上摩。电激离门光海岳,雷轰震户动婆娑。

思量此道真长远,学者多迷溺爱河。

金丹不是小金丹,阴鼎阳炉里面安。尽道东山寻汞易,

岂知西海觅铅难。玄珠窟里行非远,赤水滩头去便端。

认得灵竿真的路,何劳礼月步星坛。

古今机要甚分明,自是众生力量轻。尽向有中寻有质,

谁能无里见无形。真铅圣汞徒虚费,玉室金关不解扃。

本色丹瓢推倒后,却吞丸药待延龄。

浮名浮利两何堪,回首归山味转甘。举世算无心可契,

谁人更与道相参。寸犹未到甘谈尺,一尚难明强说三。

经卷葫芦并拄杖,依前担入旧江南。

本来无作亦无行,行着之时是妄情。老氏语中犹未决,

瞿昙言下更难明。灵竿有节通天去,至药无根得地生。

今日与君无吝惜,功成只此是蓬瀛。

解将火种种刀圭,火种刀圭世岂知。山上长男骑白马,

水边少女牧乌龟。无中出有还丹象,阴里生阳大道基。

颠倒五行凭匠手,不逢匠手莫施为。

三千馀法论修行,第一烧丹路最亲。须是坎男端的物,

取他离女自然珍。烹成不死砂中汞,结出长生水里银。

九转九还功若就,定将衰老返长春。

欲种长生不死根,再营阴魄及阳魂。先教玄母归离户,

后遣空王镇坎门。虎到甲边风浩浩,龙居庚内水温温。

迷途争与轻轻泄,此理须凭达者论。

闭目存神玉户观,时来火候递相传。云飞海面龙吞汞,

风击岩巅虎伏铅。一旦炼成身内宝,等闲探得道中玄。

刀圭饵了丹书降,跳出尘笼上九天。

千日功夫不暂闲,河车搬载上昆山。虎抽白汞安炉里,

龙发红铅向鼎间。仙府记名丹已熟,阴司除籍命应还。

彩云捧足归何处,直入三清谢圣颜。

解匹真阴与正阳,三年功满结成霜。神龟出入庚辛位,

丹凤翱翔甲乙方。九鼎先辉双瑞气,三元中换五毫光。

尘中若有同机者,共住烟霄不死乡。

修生一路就中难,迷者徒将万卷看。水火均平方是药,

阴阳差互不成丹。守雌勿失雄方住,在黑无亏白自乾。

认得此般真妙诀,何忧风雨妒衰残。

才吞一粒便安然,十二重楼九曲连。庚虎循环餐绛雪,

甲龙夭乔迸灵泉。三三上应三千日,九九中延九万年。

须得有缘方可授,未曾轻泄与人传。

谁知神水玉华池,中有长生性命基。运用须凭龙与虎,

抽添全藉坎兼离。晨昏点尽黄金粉,顷刻修成玉石脂。

斋戒饵之千日后,等闲轻举上云梯。

九天云净鹤飞轻,衔简翩翩别太清。身外红尘随意换,

炉中白石立时成。九苞凤向空中舞,五色云从足下生。

回首便归天上去,愿将甘雨救焦氓。

婴儿迤逦降瑶阶,手握玄珠直下来。半夜紫云披素质,

几回赤气掩桃腮。微微笑处机关转,拂拂行时户牖开。

此是吾家真一子,庸愚谁敢等闲猜。

水得天符下玉都,三千日里积功夫。祷祈天地开金鼎,

收拾阴阳锁玉壶。便觉凡躯能变化,深知妙道不虚图。

时来试问尘中叟,这个玄机世有无。

谁识寰中达者人,生平解法水中银。一条拄杖撑天地,

三尺昆吾斩鬼神。大醉醉来眠月洞,高吟吟去傲红尘。

自从悟里终身后,赢得蓬壶永劫春。

红炉迸溅炼金英,一点灵珠透室明。摆动乾坤知道力,

逃移生死见功程。逍遥四海留踪迹,归去三清立姓名。

直上五云云路稳,紫鸾朱凤自来迎。

时人若要学长生,先是枢机昼夜行。恍惚中间专志气,

虚无里面固元精。龙交虎战三周毕,兔走乌飞九转成。

炼出一炉神圣药,五云归去路分明。

亦无得失亦无言,动即施功静即眠。驱遣赤牛耕宇宙,

分张玉粒种山川。栽培不惮劳千日,服食须知活万年。

今日示君君好信,教君见世作神仙。

不须两两与三三,只在昆仑第一岩。逢润自然情易伏,

遇炎常恐性难降。有时直入三元户,无事还归九曲江。

世上有人烧得住,寿齐天地更无双。

本末无非在玉都,亦曾陆地作凡夫。吞精食气先从有,

悟理归真便入无。水火自然成既济,阴阳和合自相符。

炉中炼出延年药,溟渤从教变复枯。

无名无利任优游,遇酒逢歌且唱酬。数载未曾经圣阙,

千年唯只在仙州。寻常水火三回进,真个夫妻一处收。

药就功成身羽化,更抛尘坌出凡流。

杳杳冥冥莫问涯,雕虫篆刻道之华。守中绝学方知奥,

抱一无言始见佳。自有物如黄菊蕊,更无色似碧桃花。

休将心地虚劳用,煮铁烧金转转差。

还丹功满未朝天,且向人间度有缘。拄杖两头担日月,

葫芦一个隐山川。诗吟自得闲中句,酒饮多遗醉后钱。

若问我修何妙法,不离身内汞和铅。

半红半黑道中玄,水养真金火养铅。解接往年三寸气,

还将运动一周天。烹煎尽在阴阳力,进退须凭日月权。

只此功成三岛外,稳乘鸾凤谒诸仙。

返本还元已到乾,能升能降号飞仙。一阳生是兴功日,

九转周为得道年。炼药但寻金里水,安炉先立地中天。

此中便是还丹理,不遇奇人誓莫传。

飞龙九五已升天,次第还当赤帝权。喜遇汞珠凝正午,

幸逢铅母结重玄。狂猿自伏何须炼,野马亲调不着鞭。

炼就一丸天上药,顿然心地永刚坚。

举世何人悟我家,我家别是一荣华。盈箱贮积登仙录,

满室收藏伏火砂。顿饮长生天上酒,常栽不死洞中花。

凡流若问吾生计,遍地纷纷五彩霞。

津能充渴气充粮,家住三清玉帝乡。金鼎炼来多外白,

玉虚烹处彻中黄。始知青帝离宫住,方信金精水府藏。

流俗要求玄妙理,参同契有两三行。

紫诏随鸾下玉京,元君相命会三清。便将金鼎丹砂饵,

时拂霞衣驾鹤行。天上双童持珮引,月中娇女执幡迎。

此时功满参真后,始信仙都有姓名。

修修修得到乾乾,方号人间一醉仙。世上光阴催短景,

洞中花木任长年。形飞峭壁非凡骨,神在玄宫别有天。

唯愿先生频一顾,更玄玄外问玄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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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草微微护浅沙,小山丛竹玉清家。

牵牛延蔓无多碧,点缀秋光一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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