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内篇·载文第十六。唐代。刘知几。夫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观乎国风,以察兴亡。是知文之为用,远矣大矣。 若乃宣、僖善政,其美载于周诗;怀、襄不道,其恶存乎楚赋。读者不以吉甫、奚斯为谄,屈平、宋玉为谤者,何也?盖不虚美,不隐恶故也。是则文之将史,其流一焉,固可以方驾南、董,俱称良直者矣。 爰洎中叶,文体大变,树理者多以诡妄为本,饰辞者务以淫丽为宗。譬如女工之有绮縠,音乐之有郑、卫。盖语曰:不作无益害有益。至如史氏所书,固当以正为主。是以虞帝思理,夏后失御,《尚书》载其元首、禽荒之歌;郑庄至孝,晋献不明,《春秋》录其大隧、狐裘之什。其理谠而切,其文简而要,足以惩恶劝善,观风察俗者矣。若马卿之《子虚》、《上林》,扬雄之《甘泉》、《羽猎》,班固《两都》,马融《广成》,喻过其体,词没其义,繁华而失实,流宕而忘返,无裨劝奖,有长奸诈,而前后《史》、《汉》皆书诸列传,不其谬乎! 且汉代词赋,虽云虚矫,自余它文,大抵犹实。至于魏、晋已下,则讹谬雷同。榷而论之,其失有五:一曰虚设,二曰厚颜,三曰假手,四曰自戾,五曰一概。 何者?昔大道为公,以能而授,故尧咨尔舜,舜以命禹。自曹、马已降,其取之也则不然。若乃上出禅书,下陈让表,其间劝进殷勤,敦谕重沓,迹实同于莽、卓,言乃类于虞、夏。且始自纳陛,迄于登坛。彤弓卢矢,新君膺九命之锡;白马侯服,旧主蒙三恪之礼。徒有其文,竟无其事。此所谓虚设也。 古者两军为敌,二国争雄,自相称述,言无所隐。何者?国之得丧,如日月之蚀焉,非由饰辞矫说所能掩蔽也。逮于近古则不然。曹公叹蜀主之英略,曰“刘备吾俦”;周帝美齐宣之强盛,云“高欢不死”。或移都以避其锋,或断冰以防其渡。及其申诰誓,降移檄,便称其智昏菽麦,识昧玄黄,列宅建都,若鹪鹩之巢苇,临戎贾勇,犹螳螂之拒辙。此所谓厚颜也。 古者国有诏命,皆人主所为,故汉光武时,第五伦为督铸钱掾,见诏书而叹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至于近古则不然。凡有诏敕,皆责成群下,但使朝多文士,国富辞人,肆其笔端,何事不录。是以每发玺诰,下纶言,申恻隐之渥恩,叙忧勤之至意。其君虽有反道败德,唯顽与暴。观其政令,则辛、癸不如;读其诏诰,则勋、华再出。此所谓假手也。 盖天子无戏言,苟言之有失,则取尤天下。故汉光武谓庞萌“可以托六尺之孤”,及闻其叛也,乃谢百官曰:诸君得无笑朕乎?是知褒贬之言,哲王所慎。 至于近古则不然。凡百具寮,王公卿士,始有褒崇,则谓其珪璋特达,善无可加;旋有贬黜,则比诸斗筲下才,罪不容责。夫同为一士之行,同取一君之言,愚智生于倏忽,是非变于俄顷,帝心不一,皇鉴无恒。此所胃自戾也。 夫国有否泰,世有污隆,作者形言,本无定准。故观猗与之颂,而验有殷方兴;睹《鱼藻》之刺,而知宗周将殒。至于近代则不然。夫谈主上之圣明,则君尽三、五;述宰相之英伟,则人皆二八。国止方隅,而言并吞六合;福不盈{此目},而称感致百灵。虽人事屡改,而文理无易,故善之与恶,其说不殊,欲令观者,畴为准的?此所谓一概也。 于是考兹五失,以寻文义,虽事皆形似,而言必凭虚。夫镂冰为璧,不可得而用也;画地为饼,不可得而食也。是以行之于世,则上下相蒙;传之于后,则示人不信。而世之作者,恒不之察,聚彼虚说,编而次之,创自起居,成于国史,连章疏录,一字无废,非复史书,更成文集。 若乃历选众作,求其秽累,王沈、鱼豢,是其甚焉;裴子野、何之元,抑其次也。陈寿、干宝,颇从简约,犹时载浮讹,罔尽机要。唯王劭撰《齐》、《隋》二史,其所取也,文皆诣实,理多可信,至于悠悠饰词,皆不之取。此实得去邪从正之理,捐华摭实之义也。 盖山有木,工则度之。况举世文章,岂无其选,但苦作者书之不读耳。至如诗有韦孟《讽谏》,赋有赵壹《嫉邪》,篇则贾谊《过秦》,论则班彪《王命》,张华述箴于女史,张载题铭于剑阁,诸葛表主以出师,王昶书字以诫子,刘向、谷永之上疏,晁错、李固之对策,荀伯子之弹文,山巨源之启事,此皆言成轨则,为世龟镜。求诸历代,往往而有。苟书之竹帛,持以不刊,则其文可与三代同风,其事可与《五经》齐列。古犹今也,何远近之有哉? 昔夫子修《春秋》,别是非,申黜陟,而贼臣逆子惧。凡今之为史而载文也,苟能拨浮华,采贞实,亦可使夫雕虫小技者,闻义而知徒矣。此乃禁淫之堤防,持雅之管辖,凡为载削者,可不务乎?
刘知几(661年-721年),字子玄,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唐高宗永隆元年(680年)举进士。武则天长安二年(702年)开始担任史官,撰起居注,历任著作佐郎、左史、著作郎、秘书少监、太子左庶子、左散骑常侍等职,兼修国史。长安三年与朱敬则等撰《唐书》八十卷,神龙(705年~707年)时与徐坚等撰《武后实录》。玄宗先天元年(712年),与谱学家柳冲等改修《氏族志》,至开元二年(714年)撰成《姓族系录》二百卷,四年与吴兢撰成《睿宗实录》二十卷,重修《则天实录》三十卷、《中宗实录》二十卷。
无如此地足幽栖,满眼苍青我亦迷。何处老猿来觅得,又扶筇竹过桥西。
入山杂咏二十首 其十八。明代。释函可。 无如此地足幽栖,满眼苍青我亦迷。何处老猿来觅得,又扶筇竹过桥西。
野僧尘虑尽,住在最深峰。
庭树巢孤鹤,崖湫宅老龙。
瀑绡悬百尺,云幌羃千重。
静里玄机发,登楼夜击钟。
野僧。宋代。释文珦。 野僧尘虑尽,住在最深峰。庭树巢孤鹤,崖湫宅老龙。瀑绡悬百尺,云幌羃千重。静里玄机发,登楼夜击钟。
冰绡六尺番风起,繁英便如潮怒。细染蓉砂,轻钩设墨,活色生香无数。
绵联岁序。讶秋菊春兰,并时娇姹。艳雪蕉阴,却思摩诘画中句。
丹青驰誉不朽,夜灯槃礴顷,遥念风度。舞裥留仙,冰奁写影,消得情怀如许。
良工最苦。恨春色三分,旋成尘土。貌取娉婷,断缣堪万古。
齐天乐 任渭长百花手卷,为张青莲。近代。姚鹓雏。 冰绡六尺番风起,繁英便如潮怒。细染蓉砂,轻钩设墨,活色生香无数。绵联岁序。讶秋菊春兰,并时娇姹。艳雪蕉阴,却思摩诘画中句。丹青驰誉不朽,夜灯槃礴顷,遥念风度。舞裥留仙,冰奁写影,消得情怀如许。良工最苦。恨春色三分,旋成尘土。貌取娉婷,断缣堪万古。
鱼鼓声中白氎巾,南山笋蕨一番新。长安不是无卿相,林下平津独可人。
仗锡平老具舟车迎前天衣印老印悉遣还策杖访之作二绝句奉送兼简平 其二。宋代。陆游。 鱼鼓声中白氎巾,南山笋蕨一番新。长安不是无卿相,林下平津独可人。
睢阳太守清源令,衮冕巍巍共一祠。节重长淮坚守日,功高灵武中兴时。
汗青不泯忠臣传,太白长悬大将旗。圣代春秋严祀典,祠臣鹄立见光仪。
海昌八咏 其七 张许双庙。元代。胡奎。 睢阳太守清源令,衮冕巍巍共一祠。节重长淮坚守日,功高灵武中兴时。汗青不泯忠臣传,太白长悬大将旗。圣代春秋严祀典,祠臣鹄立见光仪。
群峰拖翠叠云坰,下有涪翁一草亭。风送鸟声来枕细,水流松影出池清。
阳春到处恰盈掬,生意满前如列星。物外呶呶闲扫却,静焚兰茝诵心经。
和人择胜亭诗四首 其一。明代。钟芳。 群峰拖翠叠云坰,下有涪翁一草亭。风送鸟声来枕细,水流松影出池清。阳春到处恰盈掬,生意满前如列星。物外呶呶闲扫却,静焚兰茝诵心经。
得归茅屋赴成都,直为文翁再剖符。但使闾阎还揖让,
敢论松竹久荒芜。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酤。
五马旧曾谙小径,几回书札待潜夫。
处处青江带白蘋,故园犹得见残春。雪山斥候无兵马,
锦里逢迎有主人。休怪儿童延俗客,不教鹅鸭恼比邻。
习池未觉风流尽,况复荆州赏更新。
竹寒沙碧浣花溪,菱刺藤梢咫尺迷。过客径须愁出入,
居人不自解东西。书签药裹封蛛网,野店山桥送马蹄。
岂藉荒庭春草色,先判一饮醉如泥。
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新松恨不高千尺,
恶竹应须斩万竿。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
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
锦官城西生事微,乌皮几在还思归。昔去为忧乱兵入,
今来已恐邻人非。侧身天地更怀古,回首风尘甘息机。
共说总戎云鸟阵,不妨游子芰荷衣。
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唐代。杜甫。 得归茅屋赴成都,直为文翁再剖符。但使闾阎还揖让,敢论松竹久荒芜。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酤。五马旧曾谙小径,几回书札待潜夫。处处青江带白蘋,故园犹得见残春。雪山斥候无兵马,锦里逢迎有主人。休怪儿童延俗客,不教鹅鸭恼比邻。习池未觉风流尽,况复荆州赏更新。竹寒沙碧浣花溪,菱刺藤梢咫尺迷。过客径须愁出入,居人不自解东西。书签药裹封蛛网,野店山桥送马蹄。岂藉荒庭春草色,先判一饮醉如泥。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锦官城西生事微,乌皮几在还思归。昔去为忧乱兵入,今来已恐邻人非。侧身天地更怀古,回首风尘甘息机。共说总戎云鸟阵,不妨游子芰荷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