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梦忆 · 卷八 · 张东谷好酒

陶庵梦忆 · 卷八 · 张东谷好酒
余家自太仆公称豪饮,后竟失传,余父余叔不能饮一蠡壳,食糟茄,面即发赪,家常宴会,但留心烹饪,庖厨之精,遂甲江左。一簋进,兄弟争啖之立尽,饱即自去,终席未尝举杯。有客在,不待客辞,亦即自去。山人张东谷,酒徒也,每悒悒不自得。一日起谓家君曰:“尔兄弟奇矣!肉只是吃,不管好吃不好吃;酒只是不吃,不知会吃不会吃。”二语颇韵,有晋人风味。而近有伧父载之《舌华录》,曰:“张氏兄弟赋性奇哉!肉不论美恶,只是吃;酒不论美恶,只是不吃。”字字板实,一去千里,世上真不少点金成铁手也。东谷善滑稽,贫无立锥,与恶少讼,指东谷为万金豪富,东谷忙忙走诉大父曰:“绍兴人可恶,对半说谎,便说我是万金豪富!”大父常举以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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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祖上自太仆公喝酒号称豪饮,后来竟然没有人来延续了。我父亲、叔叔就连一螺壳的酒也不能喝,甚至吃了酒糟腌制的茄子,也会像喝了酒一样脸红,于是无论出席家宴和外出聚会,都只留心烹饪的食物,于是他们的美食鉴赏水平在当地数一数二。食物端上桌,他们兄弟马上开吃,吃饱了就会自行离去,直到宴会结东也没人喝酒。如有客人在,不等客人主动告辞,他们就会先行离去。山人张东谷是个酒徒,抑郁不得志。一天,他对我父亲说“你家兄弟真奇怪!肉不管好吃不好吃,都吃;酒不知会喝不会喝,都不喝。”这两句话说得颇有晋人韵味。而且近来有部贱之人把这件事记录到《舌华录》上,说:“张氏兄弟赋性奇哉!肉不论美恶,只是吃;酒不论美恶,只是不喝。”字字板实,意思却谬以千里,世上这样乱改的点金成铁的高手真多啊!张东谷为人风趣幽默,贫穷到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他和恶霸打官司,恶霸却指说东谷为万金豪富,东谷急忙跑来向我祖父诉苦说:“绍兴人可恶,说谎还打折,说我是万金豪富!”祖父常把这件事当作笑话。

张岱

张岱(1597年~1679年)又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天孙,别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汉族,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寓居杭州。出生仕宦世家,少为富贵公子,精于茶艺鉴赏,爱繁华,好山水,晓音乐,戏曲,明亡后不仕,入山著书以终。张岱为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其最擅长散文,著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三不朽图赞》《夜航船》等绝代文学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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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为东坡载酒游,万龛迎我到峰头。

江摇九顶风雷过,云抹三峨日夜浮。

古佛临流都坐断,行人识路亦归休。

酣酣午枕眠方丈,一笑闲身始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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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年雷斧凿山裂,千尺苍崖泻飞雪。

孤凤一去声不闻,海水桑田几兴灭。

我知仙去仙当存,时见真形坐岩穴。

青天半夜玉箫寒,唤醒幽人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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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天意已垂垂,湖上回鞭雪满衣。人在水晶宫里住,马从银色界中归。

树头云冻依然在,湖面鸥寒断不飞。今夜灯前有残榼,拥炉深闭一篷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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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门奇士有英公,篆隸高能世莫穷。

五色彩毫传梦寐,三乘真谛达虚空。

赐衣深染函关上,宠号光呼柰苑中。

幸对风情添逸趣,好陪清话在莲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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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妙高轩肯过门,共期献策学公孙。因观佳句题红叶,陡起归心望白云。

坐上挥犀惊险语,醉中染翰缀雄文。相忘岂假投遵辖,待月同倾北海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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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浣还私室,陶嘉属小园。笋馀林向密,花后果初繁。

燕口将泥重,蜂脾抱蜜喧。此时萧散意,都欲忘乘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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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衣还濯足,信宿憩精庐。鸟雀知斋磬,蛟龙护赐书。

僧归落照下,帆出晓烟初。底事劳詹尹,江潭好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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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辱缄书报,于今岁有秋。

飘流闻客语,消息解人忧。

荐牍新频上,诗声旧得优。

君归定蓬阁,我去复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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